追求舒適的造型
從人體生理結構來說,“垂足而坐”顯然比“盤足而坐”更加舒服,這也是高型家具在宋代全面取代矮型家具的重要原因。宋代靠背椅、扶手椅、圈椅的興起,也是出于人們對于舒適感的生理需求。一些宋代靠背椅的靠背還向后形成弧度,以適應人體脊椎結構。
宋人還發(fā)明了一種造型特別的交椅:在交椅的靠背上方加了一個荷葉狀的托。為什么要加個荷葉托?方便枕著假寐。交椅可以折疊,方便攜帶?,F(xiàn)在加裝一個荷葉托,又可以仰首休息,所以在士大夫中非常流行。有些士大夫外出游玩,也會帶著這種交椅。宋代佚名《春游晚歸圖》(臺北故宮博物院藏)上,就畫有一名仆人扛著一把交椅,隨主人出游。
宋代還有一種躺床,可能是從交椅演變而來。在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劉松年《四景山水圖·夏景》上,可以看到一張這樣的躺椅,研究家具設計史的方海先生,將這種躺椅命名為“松年椅”。邵曉峰先生的《中國宋代家具:研究與圖像集成》一書還將“松年椅”繪制出來,讓我們能夠看得更加清楚。這種躺椅的靠背,很可能還可以調節(jié)傾斜坡度,明人高濂《遵生八箋》中介紹了這一技術:“靠背,以雜木為框,中穿細藤如鏡架然,高可二尺,闊一尺八寸,下作機局,以準高低。置之榻上,坐起靠背,偃仰適情,甚可人意。”
為了坐得更舒服一些,宋人還給坐具設計了軟墊,我們去看《唐五學士圖》,會發(fā)現(xiàn)圖中的坐墩都鋪設了松軟的圓形坐墊,跟我們今天也會在椅子、沙發(fā)放上坐墊一樣。
如果我們去看《宋人人物圖》(臺北故宮博物院),會發(fā)現(xiàn)一個造型特別的用具,形同一個扁平的“兀”字,兩端略翹,涂了紅漆,擱放在榻上。這是做什么用的呢?
這個家具其實是用來擱放手臂的,叫做“憑幾”。當你坐在榻上,長久挺直腰板,腰部很容易疲勞,這個時候如果有件東西讓你的手臂擱著,換成懶洋洋斜倚著的姿勢,便會覺得很舒服。憑幾就是干這個用的,宋人又習慣稱其為“懶架兒”,一個“懶”字,道盡了這種家具的功能。宋筆記《宣和遺事》講到宋徽宗微服私會李師師時,就寫道:“二人歸房,師師先寢,天子倚著懶架兒暫歇,坐間忽見妝盒中一紙文書。”我們看《梧陰清暇圖》,榻上正好有一個懶架兒,圖中人物的左手就倚靠在懶架兒上面。
懶架兒除了可以擱臂,還可以用來擱腳——睡覺時將腳擱放在憑幾上,就如宋佚名《槐蔭消夏圖》(北京故宮博物院藏)描繪的這樣。這是一種很舒服、也頗符合科學道理的睡姿,現(xiàn)代醫(yī)學證明,睡覺時墊高腳部,有利于下肢的血液循環(huán)。
這幅《槐蔭消夏圖》還有一個細節(jié)值得注意:那位正在甜睡的文人,腦后枕著的枕頭是一個軟枕。由于出土的宋代瓷枕比較多見,以致許多人都誤以為宋人使用的都是硬枕,并產生了疑問:硬邦邦的枕頭,用著能舒服嗎?長久這么睡,不會得頸椎病嗎?其實,宋人一般只是在炎熱的夏天用瓷枕,圖其涼快。清人說:“昔尚瓷枕,暑月用之必佳。”
除了硬枕,軟枕在宋代的使用也很廣泛,宋人張耒有詩云:“燒香掃地一室間,藜床布枕平生事。”黃庭堅有詩曰:“茵席絮剪繭,枕囊收決明。”陸游有詩寫道:“衫袖耫橙清鼻觀,枕囊貯菊愈頭風。” 這里的枕囊就是軟枕?!痘笔a消夏圖》出現(xiàn)的軟枕,便是宋人常說的枕囊。在宋人摹《韓熙載夜宴圖?休憩》上,也可以看到一張帳床,床上的枕頭也是一個蓬松的枕囊。南宋末畫家錢選的《扶醉圖》(私人藏),畫中枕頭似乎也是軟枕。
元人劉貫道畫有一幅完全模仿宋人風格的《夢蝶圖》(美國私人收藏),構圖跟《槐蔭消夏圖》非常相似,也是畫了一位文士躺在榻上甜睡,腳擱懶架兒,枕的卻是一個可折疊的枕頭。這個圖像信息告訴我們,至遲在宋元時期,人們已經在使用折疊枕。
通過對圖像史料上宋式家具的細致觀察,我們可以確定地說,“舒適感”是宋人設計家具時的一個有意識的追求,無論是家具的尺寸,還是線條、結構與造型,都能照顧到使用者的舒適感,比如《燕幾圖》設計的組合幾,一個方幾的臺面邊長為“一尺七寸五分”,折算成現(xiàn)在的尺寸,約53厘米,剛好適合一個人用餐時的寬度。幾的高度為“二尺八寸”,約85厘米,有家具設計經驗的人應該知道,今天一張桌臺的最佳高度,即是80厘米左右。另外,將方幾的基礎尺寸全部確定為“廣一尺七寸五分,高二尺八寸”,也即意味著可以實現(xiàn)模數化制造。
雅致的審美風格
在我們所能看到的反映宋代文人家具的圖像中,幾乎找不到那種過分雕鑿、裝飾的家具;不管是《聽琴圖》中的琴桌、香幾,還是《韓熙載夜宴圖》中食桌、床榻、屏風,抑或是《十八學士圖》中的椅、墩、案,都呈現(xiàn)出線條流暢、構造簡約、款式雅致的審美特色,不追求繁復的裝飾,但講究線條的美觀,牙頭、牙條、棖的使用既可加固家具的框架結構,又巧妙地起到修飾的作用,使得宋代家具的整體造型簡約而不簡陋,精致而不繁瑣。宋人日用家具風格所體現(xiàn)出來的審美情趣,跟宋代士大夫崇尚的清雅、閑適生活也是相匹配的。
即便是宋朝皇室中的家具,也表現(xiàn)出一種素雅的美感,如南宋蕭照《中興瑞應圖》(保利藝術博物館藏)中的床榻、黑漆棋案、花幾;南宋《女孝經圖卷》(北京故宮博物院藏)中的黑漆細腿書桌、香桌,跟文人家具并無什么差異。這也許可以說明,宋朝皇室的審美跟宋朝士大夫的審美是高度合拍的。
王世襄先生曾經將明式家具的審美風格概括為“十六品”:(一)簡練,(二)淳樸,(三)厚拙,(四)凝重,(五)雄偉,(六)圓渾,(七)沉穆,(八)秾華,(九)文綺,(十)妍秀,(十一)勁挺,(十二)柔婉,(十三)空靈,(十四)玲瓏,(十五)典雅,(十六)清新。我覺得用這“十六品”來形容宋朝家具,也是適當的,因為從審美風格來說,明式家具與宋式家具是一脈相承的。
明式家具收藏家伍嘉恩認為,“雖然明式家具是古典器物,但它們的造型在今天看來依然如此完美,甚至置于現(xiàn)代家居生活環(huán)境中也毫不突兀。正是因為能夠經得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,明式家具才可以跨越地域和文化背景的差異而享有世界性的聲譽。”我覺得用這句話來說評價宋明文人家具,也同樣成立。
從圖像史料的信息來看,裝飾最繁瑣、奢華的宋代家具,不是出現(xiàn)在士大夫家庭,甚至不是出現(xiàn)在皇家,而是出現(xiàn)在寺院。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收藏有一幅傳為宋代李公麟的《維摩詰像》,圖中的床榻,可謂千雕百鑿,極盡粉飾。
?這種奢華雕鑿風格的家具,在清代乾隆朝以降的清式家具中達到頂峰。跟風格典雅、造型簡約、線條舒暢的明式(宋式)家具幾乎完全相反,清式家具特別追求豪華、艷麗、繁瑣的風尚,將雕刻、鑲嵌發(fā)揮到極致。
看了本篇文章您一定對這些有了大致的了解了吧。如果您還想了解更多關于家具的資訊,請關注勝芳在線,讓小編帶您了解更多的家具知識。